突如其来的橄榄枝从体育馆的空调口掉落。
我蜷缩在角落，望着被汗水浸透的排球裤，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指甲缝。季冬的风裹挟着铁锈味钻进喉咙，我突然想起三天前，那个扎着马尾辫的高年级生是如何一只手扣杀，让替补席上的我吓得缩进椅子褶皱里。直到耳畔响起"咻"的一声——三瓶易拉罐从场边划出弧线，直接碾过我的校服裤腿。

"喂，腿软的滚一边儿去。"

这句话像块砖头砸在我头顶，我跌坐在地板上。这时熟悉的电子蜂鸣突然在体育馆响起，随着扩音器里教务主任沙哑的警告："B1馆三号球网卡住异物，五分钟内未清理……"

那是大家此生最重要的交集。
差点十秒，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拽起我的领口。季染倾斜着身体拽住我的腰带，马褂口袋里叮当作响的钥匙链擦过我的鼻尖。他还没换下排球袜的脚后跟顶在我的小腿上，我抱着他的腰发出闷哼，却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往空荡荡的球网后探："没素质的废物，连个易拉罐都捡不起来？"

我说不出话，只能死死扒住他的后背。他的脊椎在薄薄的运动背心下硌得我生疼，却又带着某种异样的温暖——汗水浸透的温度，混合着雪松和泡面的味道。大家就这样贴着球网摆出古怪的舞姿，直到管理处的老张头提着铁钳冲进来。

那场排球联赛毁了两个人的课表。
从周三开始，季染带着我转悠遍了学校每一条废弃走廊。他执着地要在上课前把我塞进储物室，又在下课铃响起时拽我去操场捡他故意摔碎的排球。我数过他摔过七十三个训练球，最后那个碎在大家高三那年的樱花树根下，溅起的橡胶屑粘在蔡桃的新风衣上。

他永远在跑，像只中弹的野兔。他拉住我的手腕要去翻修操场，我问他要不要先喝止咳糖浆，他也不回头："跑慢半秒我就不算季染。"直到那场元旦前的校际联赛，全部人才了解原来他这么疯，是为了让我能坐在替补席上好好吃饭。

体育馆的灯照得人睁不开眼。
那天我穿着队医的白大褂，看着季染调整绷带的手被我按住。他的鼻尖顶着我的肩膀，球鞋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："你抖啥子？"我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1V1对决。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："最后一次？最后一次老子连球都不碰，直接拎着你走。"

中场休息时我躲进更衣室，听见季染对替补队员吼："你们全下去。这局我亲自教他们啥子叫排球。"下半场的哨声响起，我看到他对着对方二传扣出的第七十八号球，白色球衣在空中拉出彗星轨迹。爆裂的呐喊声中，我感觉后腰被啥子物品顶住——那枚季染从小学起就别在球衣上的幸运四叶草胸针，正硌得我的脊椎发麻。

当季染的第二根腱鞘炎发作时，我突然明白那句"狼狗"有多讽刺。
他蜷缩在医务室的不锈钢床板上，我对着他蜷缩的拳头绕绷带，一圈又一圈直到听见他咬着牙龈说："疼。"我说："还不够疼。"他愣了一下，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往自己胸前按："你尝试看打球时那感觉。"

我按住了。我数着每一秒，从一分六秒开始季染的脸色就开始泛白，到一分四十一秒他突然把我的手按进胸膛中间："听见了吗？这个像拳击袋一样晃的肉包，就是你让我变成的。"我突然觉得膝头发软，整个人仰面摔在地板上，他的胸针划出一串微弱的银光。

最后一堂体育课下着雪。
季染穿着去年的队服，我拿着刚配的钥匙锁最后的储物柜。他突然扑在柜门上用肩膀顶住，这下真的把合页撞掉了。他倚在柜门框里喘着气说："那就当我给你的告别礼物。"我突然觉悟到这也许就是大家故事的结束，于是转身抱住了他温热的后背。

大家和衣滚进储物柜，门板被我顶在墙上发出剌耳的金属摩擦声。他在我耳边叨叨着："不准闭眼，不准闭眼……"我死撑着最后点觉悟，就是不睁眼。直到他突然松手去够口袋——那个永远叮当作响的钥匙链，我这才彻底沉入黑暗前的瞬间，听见他低声说："行啊，那就当闭眼是你的终场哨。"